菲龙网新闻部 发表于 2020-12-7 10:35

特朗普特赦特朗普


  作者 | 南风窗资深主笔雷墨 实习生汤兴
  特朗普不能自我加冕,但他肯定想自我赦免。
  11月23日,美国总务署通知拜登团队,开始启动权力交接。这意味着,特朗普通过推翻选举结果让自己“再干四年”的操作,基本告一段落。接下来,特朗普操心的,主要是如何利用即将到期的总统权力,干最后一票。
  总统的特赦权,最近成为了美国舆论关注的焦点。主要原因不在于美国总统的这项特权有多么引人注意,而在于目前手握这项权力的人,是特朗普。
  总统任期即将结束时“大赦天下”,已经成为美国政治的惯例。但特朗普的独特之处在于,他已经或即将赦免的对象,大多与政治有着密切的关系。换句话说,他赦免哪些人,总能引发对美国政治担忧的联想。
  最大的联想是,特朗普会赦免自己吗?身背多项指控的特朗普,一直声称自己遭遇“政治猎巫”。他走出自我赦免这一步,不会令人感到奇怪。但如果他走出这一步,那将又是一场宪政危机。
  01
  特赦权争议
  为什么说会引发宪政危机呢?简单地说,从美国宪法的文本里,读不出美国总统是否有自我赦免的权力。
  这样问题就来了:一方面,美国历史上没有总统自我赦免的先例,但特朗普的确有开创先例的操作空间。另一方面,如果特朗普开创先例,那将明显违背美国建国先贤们制定这项宪法条款的初衷。
  关于总统的特赦权,美国宪法第二条第一款里是这样写的:“他(总统)有权对危害合众国的犯罪行为准予缓刑令和赦免令,但弹劾案除外。”后来,美国最高法把总统的特赦权,具体解释为特赦、减刑、有条件减刑、大赦、缓刑、免除罚金等七项。

  (美国宪法草案签署时的情景)
  宪法的表述与最高法的解释,看似措词严谨、逻辑清晰,但却留下了一片灰色地带——总统有权自我赦免吗?因为宪法文本里确实没有明确规定,“准予缓刑令和赦免令”的对象,是否包括总统自己。
  对于这个问题,美国法律界是有争议的。争议之所以从来没成为问题,主要是因为这事从来没发生过,也没人想象到会发生,包括美国宪法的起草者们。
  宪法里规定总统的特赦权,主要是参考了当时欧洲国王、君主们的特赦权。但在某些专家学者看来,美国宪法起草者的初衷,是希望通过赋予总统这项特权,以政治宽容来缓和政治分歧、维护政治稳定,并不是要给总统颁发适用于任何人的、绝对的“免罪金牌”。
  美国密苏里大学法学教授弗兰克·鲍曼,今年11月发表了一份题为《总统特赦权与免罪问题》的学术文章。在这份长达80多页的文章中,鲍曼详细分析了美国总统特赦权的历史成因与现实问题。他的主要结论是,美国总统没有自我赦免权,因为宪法起草者们,绝不想看到美国政治体系里出现国王式的总统。
  但美国法律界也有不同看法。曾经在弹劾案中为特朗普做过辩护的哈佛大学法律教授艾伦德肖维兹认为,在总统能否自我赦免的问题上,法律规定并不清晰。没有总统尝试过自我赦免,也没人清楚这样做是否会越过宪法边界。
  情况或许会变得清晰,特朗普很可能成为首个测试宪法边界的总统。一位前白宫官员曾向美国媒体透露,在特朗普就任总统后不久,就曾特意询问过身边的顾问,他是否有权赦免自己。根据这位爆料者的描述,特朗普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所以,他在2018年6月曾发了这样一条推特:“正如很多法律学者所认为的那样,我有绝对的权力赦免自己。但是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因为我没做错什么。”这话说得很隐晦,他显然是在试水。

  (2018年6月4日,特朗普发布推特称:“我有绝对的权力赦免自己”)
  大选尘埃落定、眼看连任无望之后,特朗普在自我赦免问题上,没有了此前的淡定。11月25日,他转发了一条共和党议员马特·盖茨(特朗普的铁杆支持者)的推特。在这条推特里,盖茨建议特朗普,赦免包括特朗普本人在内的整个政府。这个建议虽然很夸张,但也能看出紧迫感。
  “如果特朗普不尝试赦免自己,我会感到奇怪。”前特别检察官穆勒的副手安德鲁·魏斯曼这样对媒体这样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特朗普赦免自己,或许只是何时以及如何操作的问题。
  02
  特朗普是特例
  美国总统在任期将满之际签署特赦令并不新鲜。奥巴马离职前最后一周,签署了273条特赦令,209名罪犯获得了减刑,64人被赦,其中包括泄密给维基解密的切尔西·曼宁。总统特赦家人和朋友也有先例,克林顿在任期的最后一天,就特赦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罗杰。
  但特朗普的不同之处在于,他需要赦免自己,而且“等待”他赦免的对象里,无论是家人还是亲信,很多都与政治问题纠缠不清,而且不少都指向特朗普个人的政治利益。
  有美国媒体做过统计,目前与特朗普直接和间接相关的案件有20多起。这里面有他入主白宫前的案件,比如给性工作者封口费、家族企业的税务问题与银行欺诈,也有他就任总统后的案件,比如在“通俄门”中涉嫌妨碍司法调查。

  (12月1日,因特朗普团队涉嫌滥用就职资金,特朗普大女儿伊万卡被华盛顿总检察长办公室传唤)
  明年1月20日离开白宫前,特朗普作为总统所享受的豁免权,能确保他免于起诉。但在那之后,可能就是起诉“海啸”。所以,对于特朗普来说,赦免自己可以说是一种“刚需”。
  但如何操作,却是个问题。如果特朗普以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给自己签发一张赦免令,那么这事很可能会闹到最高法。虽然特朗普在最高法里有不少“自己人”(倾向于共和党的保守派法官),但这些法官是否会通过解释宪法,事实上赋予总统自我赦免的权力,无疑是一个很大的问号。
  原因不难理解,这些终身任职的最高法大法官们,不得不顾及自己的政治声誉。因为这不只是个开先例的问题,而且事关美国政治体制的根基。生性多疑的特朗普,是否会相信他在最高法的朋友圈,会为他赴汤蹈火?
  在任总统如何“脱罪”,尼克松总统创造了一种可行的模式。当年尼克松因“水门事件”而主动辞职,时任副总统福特继任总统后,很快签署了对尼克松的赦免令。所以有分析人士猜测,特朗普可以选择在总统任期结束前数小时辞职,然后让副总统彭斯,以继任总统的身份赦免他。

  (尼克松与福特)
  但尼克松的“成功”,特朗普不一定会复制。权力欲极强的特朗普主动放弃权力,这样的想象需要的脑洞太大。关键的的问题在于,特朗普这样的操作,风险太高。
  当年尼克松与福特的个人交情和相互信任,如今的特朗普与彭斯没法比。福特在签署赦免令前,就明白这样做的政治代价(赦免尼克松是福特连任竞选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想着在2024年争取问鼎白宫的彭斯,有多大的意愿为特朗普付出政治代价?
  赦免自己不容易,但赦免他人却不是问题。总统特赦权的“含金量”是很高的。美国总统签署的赦免令,国会与最高法都无权推翻(但可以展开调查),而且总统也无须解释赦免的原因。
  目前特朗普已经开启了赦免模式,比如前总统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以及他的几位因逃税、诈骗而入狱的圈内朋友,都获得了自由。截至12月2日,特朗普签发了28次赦免和16次减刑。但随着总统任期接近尾声,他签发赦免令的频率必将暴增。
  《纽约时报》近日的一篇文章称,总统任期即将结束时,往往是有关赦免的游说最为火爆的时候。但就特朗普而言,这涉及到他个人和政治方面的考虑,包括“通俄门”对他的影响,以及他执政时期的利益交换。这也是特朗普异于前任之处。

  (美国司法部长威廉·巴尔表示,新政府上台后将继续调查联邦调查局在“通俄门”框架内采取的行动)
  最近,美国主流媒体都在报道,特朗普与他的顾问们已经在讨论,打算赦免他的大女儿伊万卡、大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小儿子艾瑞克·特朗普,女婿库什纳以及私人律师朱利安尼等。
  其中,伊万卡涉嫌借特朗普的政治影响力,为家族企业谋利;小唐纳德·特朗普涉嫌阻碍“通俄门”调查;库什纳涉嫌在背景调查中故意漏掉与他国接触的信息;朱利安尼在与乌克兰利益交换指控(与特朗普相关)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竞选期间,特朗普曾指责拜登家族是“犯罪集团”。如今他主要家族成员,都在等着他特赦。或许,只有特朗普看不出其中的讽刺。这也是特朗普的独特之处。
  03
  国家的难题
  在美国历史上,很少有哪位总统像特朗普这样,在执政期内高频度地引发宪政危机。特朗普离开白宫前的特赦问题,是最新的案例。
  此前,特朗普拒不承认败选、不启动权力交接,让宪政危机魅影浮现。美国总统历史学家迈克尔·贝斯克劳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有些即将离任的总统确实对选举结果感到“愤怒”,但是美国的建国者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位拒绝认输或不想离开白宫的总统。

  贝斯克劳斯这话,也可以用来解释总统特赦权在特朗普时代遭遇的难题:美国的建国者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位自我赦免的总统。换句话说,美国宪政设计,考虑了权力制衡,但却防不住特朗普这样的人。
  美国《大西洋月刊》资深编辑大卫·弗洛姆,对此有过深刻但悲观的分析。在他看来,美国制度的脆弱性很容易被攻破,“这些弱点中最高危之处,是对掌握巨大权力的总统私德的依赖。”他认为,对美国总统的制约,最重要的是其本人道德规范和服务公众的精神,如果缺乏这些素质的人当上了总统,会是什么后果?
  弗洛姆发表这篇文章的时间是2017年3月,也就是特朗普入主白宫不久。四年后,“后果”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问题还不止于此。即便特朗普走出自我赦免这一步后,民主党人不做任何反应,即不引发宪政危机,他还是“有机会”给美国留下难题。
  因为,美国总统的特赦权,只涉及“危害合众国的犯罪行为”这类联邦罪,州一级法院的某些调查和指控,特赦权是无法“覆盖”的。比如,纽约南区联邦地区法院,针对特朗普家族企业税务和银行欺诈的调查,靠总统的特赦权是无法“抹掉”的。
  对于就任总统后是否会指示司法部调查特朗普,拜登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不会,这是特朗普才会干的事,他让司法部成为他自己的工具,我对这个没兴趣。”不过,拜登也表示,各个州法院的调查,白宫没有权力去干涉。

  (拜登接受NBC采访视频截图)
  拜登的话,表面上是“绵里藏针”,实际上他可能是倍感头疼。安德鲁·魏斯曼最近在《纽约时报》上撰文称,对特朗普的任何调查或起诉都会进一步分裂这个国家,肯定会消耗政府的精力。但他同时也认为,这种“痛苦和艰难”是必要的,下一任司法部长应该启动对特朗普的调查。
  不难想象,拜登肯定会面临来自民主党内要求调查特朗普的压力。但是,正如一位美国政治分析人士所说:“无论有多强的证据,对一个获得7000多万选票的人定罪是非常艰难的,你能得到的就是起诉和无罪释放。”
  中国崛起的外部环境在经历深刻变化,其中最大、最关键的变量是美国。如何重新认识美国,是中国成长为世界大国进程中绕不开的话题。本书从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社会等多个角度阐述“美国之变”,解读其变化背后的动因,预判其未来可能的走向。本书以经典的案例、丰富的文献以及专业的理论分析,绘制出这个超级大国国际角色变迁的轮廓。通过这本书,我们可以看清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与美国因素之间的逻辑关系,认识中美关系的变化对中国崛起的影响。
  编辑 | 黄靖芳
  排版 | 刘克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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