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龙网管理员8 发表于 2023-11-23 10:58

东西问|曾晓文:全球视野下,如何“让文字回家”?


中新社天津11月22日电 题:全球视野下,如何“让文字回家”?

——专访海外华人女作家曾晓文

作者 杨子炀 周亚强 王在御


随着近年从中国大陆去往海外的留学生、移民增多,海外华文文学创作出现新景观。这批新移民作家群的出现,为海外华文文学带来新生机,其作品一定程度上显示了海外华文文学的新成果和新水平,正在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

近日,海外新移民女性文学代表人物、双语作家、美国中文作家协会顾问、加拿大中国笔会前会长曾晓文做客天津比较文学学会,就“文字回家”主题展开讨论,中新社“东西问”就相关问题对其进行专访。曾晓文表示,走向新世纪的新移民作家身在海外、心怀祖(籍)国,不仅是“乡愁文学”的代言者,也开始关注人类的共同命运。新移民文学构成了世界华文文学的重要篇章,丰富了中华民族的世界品格。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今次座谈会的主题是“让文字回家”。作为海外新移民女性文学的代表人物、双语作家,您怎么理解这一主题?

曾晓文:“让文字回家”,字面意思就是用汉字铺就回乡路。乡愁是华文文学能在海外开花结果的重要原因,几乎每个海外华文作家的初期创作都带着“乡愁”印记。

我的生活经历比较能代表我们这一辈海外新移民作家从“漂泊流浪”到“落地生根”的转变。这些年里始终贯穿我生活轨迹的,就是文学。文学在很多时候是让人爬出精神低谷所攀援的青藤。

我觉得海外华文作家——包括我自己——很多作品其实是记忆中的故国和故土、尤其是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一些经历。我们的创作是背负灵魂回家、背载中华文化遗产,永远行走在回家路上。我们怀抱着思乡恋土、企盼团圆的乡情乡谊,提笔抒怀,以文发声,创作出来的小说、诗歌、散文,都是文化自觉的真实体现,是生存意志的鲜活体现。


曾晓文(中)参加由天津市比较文学学会主办的“文字回家”主题讨论会。王在御 摄
中新社记者:您说自己是受外国文学的滋养和中国文学的传承,这种滋养和传承,是如何用作品来体现的?

曾晓文:有这样一个说法,新移民作家在走上新大陆时,就变成了一张白纸,来画最新最美的画。其实我觉得,我们不是一张白纸,而是一张宣纸,从一开始就已经浸染了中国文化各种色彩,只是在走向外面世界的时候,增添了新色彩、拥有了新图像,产生了更多认识,尤其是对中国文化的观望和对西方文化的理解,并在这两种文化间达到一种奇妙境界。

这些年,我的作品比较坚持中西文化的交融,寻求共同价值。我的心声可能代表在海外写作的很多人的心声,就是希望写下的悲欢离合能让同胞看到读到。因为不管发生在哪个社会哪个角落的故事,都有人类的共性,哪怕是发生在加拿大一个几千人的小镇上的一个故事,比如在我的短篇小说《穿粉红衬衫的巨人男孩》中,人物之间的关系也具有一定普遍性。

中新社记者:您这一代新移民作家大多用中文写作,近几年新兴的新移民第二代作家多用英文写作。您说过,用中文写作离家更近,那会不会离国际化远一些?

曾晓文:我不这样认为。文学是用个人独有的语言寻找人性共同点。在国际化这个问题上,并不在于写作到底用什么语言或方式,而主要在于“心”和“根”在何方。目的和出发点是最重要的。真正把握好文字的精髓,让文学有根,那么即使你走得再远,也还是可以离家很近、离国际化很近。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在我看来,只要是在表现共同价值,表现人类最深层的对真善美的渴望,就不会离国际化远。


2011年,来自世界五大洲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海内外华人作家、学者,参加完在广州举办的世界华文文学研讨会后,来到福建漳州,参观南靖土楼群。王东明 摄
中新社记者:作为第一代新移民作家,您认为海外华文文学关注的角度发生了哪些变化?

曾晓文:近年来,海外华文文学的创作和研究都在发生变化。海外华文文学已逐渐告别“怀旧”与“思乡”,从早期的“海外伤痕文学”描写个人沉沦、奋斗、发迹的传奇故事,逐渐走向对文化交融、生命尊严与价值等的探讨,展现出世界性和跨文化性;在艺术表现上,从选择华裔的单纯视角转向跨族裔的双重视角、甚至多重视角,力图实现平等对话。


加拿大大多伦多地区以东的卡沃萨湖市(Kawartha Lakes),市民在一条充满秋意的栈道骑行休闲。余瑞冬 摄
中新社记者:目前海外华文文学发展有何困扰和机遇?

曾晓文:华文文学具有异质的文化内涵,有新鲜活泼的、多元别致的文化要素,成为中国本土读者了解异国文化的重要途径,也成为海外侨胞重温祖(籍)国语言文化的重要阵地,还能为那些懂汉语的外国人打开一扇透视中华文化的窗口。

海外华文文学目前进入了一个生机勃勃、方兴未艾的时期,近20年来有了巨大进步,但仍应看到其中的缺憾或不足。海外华文文学创作者应不断提高创作水平,打造能享誉世界的精品力作。

当下海外华文文学创作,存在着某些困扰,比如:全球化带来了新移民的特殊处境,这一处境下,一个具有多重身份的人,如何依靠文字来获得认同感?在感知多种文化之间的割裂和碰撞的同时,如何在创作中抵达平衡和平和的境界?此外,海外华文文学也面临提高艺术品质、推广华文教育以及分享优秀成果等层面的挑战。

对海外华文文学的期望,伴随中国国际地位的提高、全球范围内“中国热”“汉语热”的出现而持续升温,这种独特机遇能为世界华文文学的创作与研究提供十分有利的条件和环境。


2023年9月,加拿大大多伦多地区万锦市,加拿大舞蹈艺术联盟举办首届舞蹈大赛。图为一支中国舞儿童组参赛队进行表演。余瑞冬 摄
中新社记者:您在创作的同时也翻译外文作品。在当今中西文化交流日益频繁、差异与碰撞又无时不在的情况下,怎样才能让中国的优秀文学作品为西方读者接受?

曾晓文:随着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越来越多中国现当代作家开始走出国门,受到世界关注。在内容方面,西方读者对中国近现代史中的一些大事件感兴趣,偏好有反思性、批判色彩的作品,希望由此关注中国的发展变化。此外,西方读者对中国少数民族题材作品也十分感兴趣。

翻译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乃至中国文化“走出去”面临的重要问题。莫言在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就表示,他获奖离不开各国翻译工作者的创造性工作,“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这样的劳动,文学才可以变成世界性的文学”。


2012年10月21日,莫言的《丰乳肥臀》《酒国》等多部作品英文版正在纽约一家书店上架出售,每本书的封面都印有“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字样。李洋 摄
但让中国作家写作时考虑到全球读者是不现实的,也是不正确的。中国文学有自己的历史传统,中国作家有自己的想法。首先应该让作家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然后再考虑翻译问题。“译写”应在“忠实”原著大意的原则下,对文字和结构进行有效处理。英语读者对清晰、流畅十分重视,增删如何得当,涉及我们对其他文化了解的程度,涉及价值观的异同。翻译者应当深刻了解其他文化,才能避免贻笑大方。(完)


受访者简介:曾晓文,作家、编剧,现居加拿大,曾任加拿大中国笔会会长。从199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梦断得克萨斯》等4部长篇小说,《爱不动了》等6部小说集、散文集。担任过30集电视剧《错放你的手》编剧。原创作品逾两百万字,有作品选入中国小说学会“中国小说排行榜”,部分作品译成英文出版,获《联合报》文学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全球华文散文大赛奖等多个奖项。英语原创作品进入加拿大广播公司2022年非虚构奖长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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