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田浩劫：日航致命撞机震惊各方，滞留中国乘客讲述事件前后
当“火球”在跑道上滑行的视频疯传全球网络的时候，王晓（化名）意识到，与知名航空事故纪录片《空中浩劫》不一样的是，这是一起发生在地面的航空器灾难。羽田机场随即发生一系列连锁反应——机场跑道被立即关闭，航班大量取消，惊慌失措的乘客守在登机口前，无助地等待着航班复飞的消息。1月2日，日本航空一架空客A350客机在东京羽田机场与一架海上保安厅飞机发生碰撞起火，成为空客A350客机有史以来第一次全机损毁事故。客机上379人惊险逃生，14人受伤，海上保安厅飞机上有5人死亡。目前，事故原因仍不明晰，日本警视厅将以业务过失致人伤亡嫌疑进行调查。
截至当地时间1月3日0时，日航客机的火势才被基本扑灭。有民航专家向南都、N视频记者分析，海上保安厅飞机因被客机“追尾”受到了相当激烈的撞击，机上人员当时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和自救能力。实际上，这已不是东京羽田机场第一次发生飞机碰撞事故，日本航空评论家普遍认为，“人为错误”系撞机事故中不可忽视的因素。
1月2日，日本东京羽田国际机场一架客机起火。新华社发
中国游客登机前被叫停
1月2日17时47分，从札幌新千岁机场飞往东京羽田机场的，日本航空516航班的空客A350客机，在着陆时与海上保安厅飞机发生碰撞。随后，516航班机身窗户冒出火焰，机身瞬时被大火包裹。
机上乘客在飞机降落的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并在机舱内闻到烧焦的气味。机组人员一直引导乘客“保持冷静”、“不要站起来”。乘客们还是陷入了短暂的混乱，机上很多小孩哭闹，火势持续，烟雾进入机内，每个人都感到不安。
就在此时，准备搭乘从羽田机场飞往上海的JL89航班的中国游客王晓（化名），在刚准备通过登机口闸机的时刻，接到机场工作人员紧急通知，停止了登机。
“工作人员说跑道封闭了。”王晓告诉南都记者，接到通知后她立马掏出手机翻看消息才发现，就在不久前，日本航空一架客机在她所在机场跑道上起火。
机场方面显示屏提醒旅客在登机口附近或休息室等待最新通知。受访者供图
当地时间19时30分许，王晓隔着羽田机场T3航站楼的巨大的落地玻璃远远望去，仍然能见到事故点的火光四溢。
与此同时，乘坐达美航空航班计划从东京飞往美国明尼阿波利斯的中国留学生小古，也隐隐感到事故的严重性。她所乘坐的飞机，原本已经上了跑道，在飞机准备最终滑行起飞时，突然接到塔台的通知，被要求原地待命。
乘客们不得不滞留飞机内等待，小古告诉南都记者，“飞机上的基础设施都在正常运作，机组人员也在提供茶水服务，安抚乘客的情绪，工作人员也在努力向海关争取让乘客下机回航站楼等待。”
部分本应停靠羽田机场的航班受此影响备降至成田、大阪、仙台机场等，小荞正是其中一员。“东京游变成大阪游”后，当地时间19时40分，本应20时降落羽田机场的小荞在大阪机场排队入境。行程被打乱了，她告诉南都记者，机场与航司后续“每人补偿了2万日元（约合1007元人民币），让我们自行解决”。
有乘客在飞机上焦灼等待，也有乘客第一时间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我以为我要死了！”南都记者注意到，有乘客在社交媒体发布视频和图片，画面中机舱浓烟密布，有乘客捂住口鼻，还有人发出哭喊的声音。
机上乘客记录的起火时涉事飞机机舱内情形。
有乘客回忆，飞机着陆后听到了巨大的碰撞声响，客机左翼开始起火，随后闻到了化学品燃烧的烟味，机组人员引导大家捂住口鼻，俯下身子往安全出口撤离。后排乘客看到前排乘客移动后，就跟随着队伍撤离。
碰撞原因说法不一
截至当地时间1月3日0时许，日航客机的火势才被基本扑灭。
而在稍早前的2日晚，日本国土交通省正式将本次事故认定为航空事故，并向日本运输安全委员会进行通报。
这架由日本航空执飞的由札幌新千岁机场至羽田机场的516航班客机共有379人，其中包括367名乘客和12名机组人员，事发时均已得到安全转移。东京消防局称，航班上有14人受伤。
在事发当晚举行的记者会上，日本国土交通大臣表示，目前事故原因尚不明晰，将继续展开调查。
日本气象厅首先确认，事发时羽田机场周围并没有大雨或雷电预警。南都记者了解到，位于羽田机场的东京航空地方气象台称，事发当日17时54分观测到的天气状况晴朗，能见度约30公里，风向多为北风，风速为3.6米。尽管在距离地面约600米处观测到少量云，但这并未对飞机运行造成特别影响。
日本媒体和日本航空公司在羽田机场用视频记录下的起火一刻触目惊心。日本国土交通省航空局局长则进一步描述了事发时的画面：“一架日航飞机正要从南面降落在C跑道上。当它降落时，跑道上有一架日本海上保安厅的飞机，两架飞机相撞。”
日本方面公布的事故发生区域示意图。
碰撞是如何发生的？该名局长表示，目前细节仍无法确认。碰撞发生后，日航飞机向C跑道更北面方向行驶并停下来，并在停下后起火。
而日本航空公司负责人称，涉事日航客机在事发前已收到了机场方面的降落许可。日本国土交通省方面表示，该客机是正常着陆。
与此同时，日本海上保安厅副厅长也透露，17时55分许，派往羽田空军基地的一架MA722飞机的机长报告称，“飞机在跑道上爆炸。我逃脱了。其他机组人员的信息未知。”最终消息传来，事发时，该架飞机上共有6人，其中5人死亡，机长重伤。
据当地媒体报道，这架海上保安厅飞机原定飞往石川地震灾区运送救援物资，事发时正在跑道上准备起飞。然而，对于海上保安厅是否已经授予涉事飞机起飞或进场许可时，国土交通省称正在调查，现阶段无法对此发表评论。
事故发生后，当晚在羽田机场起降的日本国内航班已全部取消，国际航班是否能飞则需视跑道情况而定。日本航空公司称，受事故影响，该公司2日共取消日本国内航班116架次，约19920名旅客出行受到影响。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则表示，已取消2日当天计划在羽田机场起降的112架次航班。
不久，日本国土交通省宣布，东京羽田机场除发生飞机相撞事故的C跑道以外，其余三条跑道已于当天21时30分重新开放。从1月3日开始，羽田机场计划继续暂时以三条跑道运营。
因航班取消滞留羽田机场的阿君也终于等来了航班恢复的消息。日本方面宣布恢复跑道运营的消息传来后，他所坐航班的航空公司已通知当地时间23时可以登机，他所在的航站楼里已经可以听到飞机正常起飞的广播了。
此前滞留东京羽田机场的中国游客准备登机。受访者供图
阿君告诉南都记者，他所在的羽田机场T3航站楼，此前有很多乘客滞留，“大家只能留在原地站着等待”。在机场休息室内，部分乘客聚在一起讨论，猜测延误原因之一可能是“人力都去事故现场了，没有地勤搬运行李”，但被滞留乘客的情绪都比较稳定。
而在当地时间22时许，王晓也终于在登机口等到机场传来航班恢复登机的消息，踏上摆渡车的那一刻，她悬着的心终于平稳了下来。“我现在只想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业务过失致人伤亡”
一名记录了逃生惊险一刻的乘客发布的照片显示，乘客陆续从飞机左侧舱门乘坐应急滑梯逃出，左侧火光已清晰可见。另一名搭乘了涉事航班的乘客发布的照片则显示，众多乘客在逃出机舱后在停机坪等待，飞机大火升起的滚滚浓烟直入天际。
据日本国土交通省航空局局长透露，事故发生后，516航班客机停下，在客机上的所有机组人员和乘客安全疏散。“通常此类碰撞事故都会伴随火灾发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机组人员和乘客能够安全逃离，表明程序执行得当。”
搭乘涉事客机的乘客记录下逃生的瞬间。
在民航专家李瀚明看来，机组人员的处理相当冷静，最大限度避免了人员的伤亡。“当时现场吹着清劲的西北风，而飞机自南向北降落。降落之后的火势被风吹向机尾右侧，因此机头一侧和左侧的逃生出口都可以使用。在遇到火灾时，向上风方向逃生是正确的做法。”
对于事故造成客机上14人受伤，李瀚明也表示，由于飞机离地较高，紧急逃生时机上人员可能会擦伤、摔伤或者骨折。他提醒，万一遇到飞机发生火灾的情况，务必保持冷静，脱下高跟鞋等尖锐物体，不要携带行李，听从机组人员的指示，从滑梯跳下。跳下后应尽快向上风位置奔跑远离飞机。
日本海上保安厅飞机则伤亡惨重。
李瀚明向南都记者解释，根据飞行员和空管员之间的对话，当时的情况类似于海上保安厅飞机被客机“追尾”了。由于两架飞机体积差别悬殊（重量差距近五倍），加之客机速度较快（降落时的速度超过150公里每小时），因此海上保安厅飞机受到了相当激烈的撞击。当时，机上人员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和自救能力。
至于飞机起火原因，日本航空前机长小林博之观察认为，考虑到起火的速度，飞机碰撞产生的火灾有可能点燃了机翼内的油箱。发动机温度过高导致火灾发生，而飞机碰撞造成的冲击损坏了油箱并导致燃料泄露。
日本方面至今未透露两架飞机产生碰撞的原因。
小林博之认为，两架飞机之所以相撞，可能系其中一人听错了空中交通管制的指示。全日空前机长樋口文雄则指出，记录空中交通管制员与飞行员的交流记录是今后核查事故原因的关键点。“仅仅因为管制员给予了许可是不够的，需要核实检查跑道上是否有飞机以及重复管制员的指令等内容是否得到严格执行，是否遵循了‘安全第一’。”
3日，日本运输安全委员会开始展开调查，表示将调查事发时细节，包括飞行员与空中交通管制员的沟通。日本警视厅也将以业务过失致人伤亡嫌疑进行调查，并将设立搜查总部。
李瀚明告诉南都记者，在民航业界，这类事故称为“跑道入侵”，不时都有出现。但据其了解，这是空客A350客机有史以来第一次全机损毁事故。
“人为错误”屡酿惨剧
实际上，这早已不是东京羽田机场内第一次发生飞机碰撞事件。
当地时间2023年6月10日11时左右，东京羽田机场跑道上，一架中国台湾长荣航空客机与后方行驶而来的一架泰国航空客机相撞。现场视频显示，泰国航空客机主翼与长荣航空客机后部发生接触，主翼尖端塌陷，有半人高的大块零件掉落。
飞机受损后无法运行，事故发生跑道被封闭近2小时，机上乘客滞留约3小时，所幸无人伤亡。没有冲天的火光，该碰撞事件后续被视为“不正常运行”事件，不属于“严重事件或航空事故”，日本交通安全委员会也因此并未展开调查。但日本航空评论家们做出了与本次撞机事故相似的猜测——“人为错误”。
1977年3月27日，泛美航空与荷兰皇家航空的2架波音747客机在特内里费岛机场发生相撞事故，共造成583人死亡，被称为“航空史上第一空难”。这也是首批被纳入“人为因素”影响研究的“跑道入侵”事故调查之一。
“航空史上第一空难”后泛美航空波音747残骸。
一场因为塔台发令不规范、飞行员未重复确认跑道情况与正确指令要求而造成的“意外”，将泛美飞机从中部整架撕开。刚刚加满的油箱引发了猛烈的爆炸，大火烧至第二日下午才被完全扑灭。全场仅泛美飞机头尾部共61名乘客及机组人员成功获救。
1990年12月3日，美国底特律大都会机场再现类似惨案。美国西北航空公司两架飞机在底特律机场两条跑道交叉口附近相撞，8人遇难，其中一架飞机为波音727机型。留存记录显示，该波音飞机的右侧机翼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刀，将另一架飞机右侧机身横贯割裂，致使机上右侧8名乘客被连人带椅拦腰切断，当场丧命。
最终调查结果认为，事故发生主要原因是波音飞机机组对该机场跑道位置不熟悉，跑道标识不清；塔台管制员对机组回复消息理解不足未能及时正确响应。
1990年12月3日，美国西北航空底特律大都会机场撞机事发现场飞机残骸。
又是一场“人为错误”。被切开的飞机最终也烧成一架空壳。此后，底特律大都会机场全面更换了反光度更高的标识系统并重新涂刷了地面标识线，并更新了带语音和灯光警告的地面雷达来协助地面管制员更准确地确认地面滑行飞机的实时位置。
时间拉得更近一些。1996年11月19日，一架比奇1900C通勤飞机在昆西机场降落时，与一架正在滑行起飞的空中国王A90于跑道交叉口发生侧面相撞，机上14人全部遇难。撞机事故引发了多次爆炸，两架飞机机翼紧紧扣在一起，滑行至撞击点东侧约34米处才堪堪停下。
调查员最终从仅有的一份保存在驾驶舱语音记录仪中的文件里发现，空中国王的机组飞行员未能进行有效无线电通信，忽视了飞机起飞途中“观察和避让”原则是撞机的主要因素。该飞行员错误理解了塔台发出指令，没有按照正确的无线电通讯方式进行回应，也没有对因此造成的误解进行澄清。
出于“人为错误”引发的“跑道入侵”事件不在少数，每一场本可避免的事故的发生，最终都推动了飞机驾驶过程中有关指令发出与接收的标准化流程的规范与进步。但逝者已矣，伤痛已无法挽回。
1月3日，日本国土交通省方面透露，在事故发生前，日本航空客机已获准进入跑道，同时日本海上保安厅飞机接到指令飞离跑道。
撞机到底为何发生？现阶段仍不得而知。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何嘉慧
采写：南都记者 杨苓妍 何嘉慧 见习记者 肖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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