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学生的作品远超能力范围”，是内卷，还是拼爹？

近日，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建国被举报利用自己和实验室团队的科研成果“包装”儿子刘某某，用于其获奖和升学。
2015年，合肥13岁学生刘某某发明“便携式雾霾污染气体快速识别和检测装置”，3年后，他又发明“酒驾安全激光快速筛查系统”，两项发明在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中获奖。
然而，这两项发明却引发外界质疑。中国新闻周刊收到的举报材料指出，刘某某的两项发明与父亲刘建国及其团队的科研成果高度相似。
第30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指导老师、合肥市五十中学物理教师殷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学校并不清楚刘某某试验的具体内容，一是学校没有供其完成试验的实验室，二是作为初中物理老师水平有限。他们只提供了参赛流程上的帮助。
合肥一六八中学一名科技辅导员表示，他不掌握刘某某的情况，但类似情况在目前的科技创新（比赛）中相对普遍。在他接触的参赛学生当中，“一些学生的作品设计远远超出其自身能力范围，甚至可能赶上博导或准院士的研究成果。”
文 | 王春晓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原文首发于2021年10月29日，原标题为《儿子获奖发明与父亲研究成果相似，一些青少年作品赶上博导水平？》，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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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生获奖发明与父亲研究所成果相似
2015年，合肥五十中初中一年级学生刘某某发明“便携式雾霾污染气体快速识别和检测装置”，并获得第30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三等奖、第30届安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科技发明类一等奖，2016年合肥蜀山区第八届青少年科技创新区长奖。
根据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官网的介绍，这款便携式雾霾检测装置利用大气污染气体对紫外可见光的“指纹”吸收光谱特征研发而成，能够在现场快速识别并定量检测大气中二氧化硫、二氧化氮、臭氧等10多种污染气体成分。
初中生“发明”雾霾检测装置，当时就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有报道提及，刘某某在学校老师的指导下学习光学知识，也曾向他人求助，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试验终于成功。
然而，这一获奖发明却被举报者质疑。中国新闻周刊收到的举报材料指出，刘某某的父亲刘建国，现任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院长。刘某某的发明与该院安徽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2012年发布的科研成果高度相似，彼时，刘建国正是该所副所长。
中国科学院合肥研究院官网2012年的一篇报道指出，安光所研制的“便携式多组份气体紫外现场分析仪”为国家“863计划”资源环境技术领域重点课题“工业源多组份气体污染排放现场监测设备”之一，被认为综合性能指标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通过对比发现，刘某某的发明与安光所研制成果的装置在工作原理、外观、印刷字体、字号等上基本一致，外观上唯一的区别在于刘某某的发明装置中，侧面外观没有“中科院安徽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的字样，相同位置变成了黑色胶带。
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安光所这一科研成果的研究团队中，也包括刘某某的父亲刘建国。

刘某某发明的“酒驾安全激光快速筛查系统”
无独有偶，3年后成为合肥市一六八中学高中生的刘某某，再次发明了“酒驾安全激光快速筛查系统”，并获得2018年第33届全国青少年创新成果竞赛三等奖等数个奖项。
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官网介绍，这一“系统”利用酒精（乙醇）挥发气体具有特征“指纹”吸收光谱的特点，用激光直接穿过车厢，通过分析探测器接收信号光强的变化判别出是否存在乙醇气体并计算出其浓度值。
为此，2018年，刘某某还申报了“一种新型酒精光谱吸收特性演示验证系统”的国家专利，并在2020年获得授权。国家知识产权局对此介绍，该专利通过分析探测器接收信号光强的变化判别出是否存在乙醇气体并计算出其浓度值，并采用1.39um和3.35um两条吸收谱线反演酒精蒸汽的吸收特性。
而早在2011年，刘某某的父亲刘建国也曾申请“激光酒驾道边在线监测系统”和“手持激光酒驾遥测预警系统”两项专利。其中第一项专利中也提到，该发明利用酒精在近红外1.392um处的泛频吸收带处一处较明显的吸收峰的特征来反演酒精浓度（即特征指纹吸收光谱）。
也就是说，两人的发明又具有高度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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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学生的作品远超能力范围”
据了解，刘某某两次参加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时，均有在校教师作为指导老师。
10月27日，第30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指导老师、合肥市五十中学物理教师殷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刘某某当时参加比赛，他们只提供了参赛流程上的帮助，这方面完全是按照比赛程序来进行的。
殷丽回忆，当时雾霾还较严重，刘某某提出做雾霾监测装置的想法，她认为这一试验涉及的知识难而复杂，但刘某某透露，自己在学习光学方面的知识，“后面还说有认识中科院的老师可以提供辅导帮助。我们觉得有专业老师指导，这个事情可以做，所以也支持他。”
但殷丽多次表明，学校并不清楚刘某某试验的具体内容，一是学校没有供其完成试验的实验室，二是作为初中物理老师水平有限。“不知道他在哪里做的试验，我们只是时不时关注下他的进程，提醒他比赛什么时间报名之类的。”
对于刘某某是独立完成试验，还是借其父亲的作品参赛，殷丽表示不了解情况。“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父亲是做什么的，也没有想这么多。学校只是鼓励孩子去做科技创新，负责报名、递交材料这些。至于到底是不是本人作品，我觉得应该由赛事组来监督查询。”
刘某某高中就读的合肥一六八中学在回应媒体时则提到，刘某某和父亲的专利相似是“正常”的，属于“大手拉小手”，刘某某在发明过程中，确实得到了父亲的指导和帮助。
合肥一六八中学一名科技辅导员罗琪也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中学条件有限，无法提供一些学生试验所需的专业设备，“它必须在专业的实验室里做，有的小孩是自己做，有的可能会接受大人的帮助。但刘某某的情况我不掌握。”
罗琪透露，上述情况在目前的科技创新（比赛）中较为普遍。在他过去接触的参赛学生当中，“一些学生的作品设计远远超出其自身能力范围，甚至可能赶上博导或准院士的研究成果。”
根据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评审规则，选题设计中的创造性贡献必须是作者本人构思、完成。主要论点的论据必须是作者通过观察、考察、实验等研究手段亲自获得的，发明的实物或制作的模型，作者本人必须参与力所能及的实际操作。
评审规则也明确表示，作品存在抄袭、成人代做或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等学术不端问题，不接受申报。此外还提到，如指导教师与参赛学生有亲属关系，应在申报时如实填写；对于指导教师或他人协助完成的内容要进行明确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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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人称儿子升学与获奖无关
在“儿子获奖发明和父亲研究所成果高度相似”的质疑之外，另一值得关注的问题是，刘某某是否借助科创获奖升学？
安徽省合肥市教育考试院公布的《2017年合肥一中、六中、八中特长生招生专业考核合格名单》显示，合肥五十中东校（西园校区）的刘某某通过“青少年科技创新”奖项成为该校科技类特长生，且报名审核通过。
根据合肥市教育考试院公示的“2017年合肥一中、六中、八中特长生招生专业考核合格名单”，当年，刘某某凭借“第30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三等奖”，取得了上述三所中学的科技特长生资格。
不过，合肥五十中东校于2017年发布的一份中考成绩喜报提到，刘某某取得750分以上的成绩，并且在一六八中学提前招生中考入诺贝尔班。据了解，2017年合肥中考总成绩815分，而合肥市五十中学东校当年最高分为787分。
2020年，刘某某参加高考，最终通过国内一所“211工程”“985工程”重点建设高校的强基计划招生。据了解，该校强基计划招收两类学生，第一类为高考成绩优异的考生；第二类为相关学科领域具有突出才能和表现的考生，即高中阶段在中学生学科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全国决赛二等奖及以上奖项的考生，高考总成绩达到本科一批控制线，且考生科类与该校要求相匹配。
上述招生简章中，未提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有关情况。10月28日，中国新闻周刊就相关问题向刘建国求证，电话始终未接通。
据中国青年报报道，刘建国否认儿子升学的结果与这些竞赛成绩有关，但未回应是否曾用自己参与完成的科研成果“包装”儿子。刘建国还表示，“科协的科创初衷是科普，培养青少年对科学的兴趣。其他功能是别人附加的。科创赛有自己的流程，是否参与以及贡献是评审问辩环节评委该掌握的问题。”
针对外界质疑，10月27日，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官网发布声明表示，该院已迅速组织人员对此事进行调查，后续将及时向社会反馈调查结果。
同一天，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组委会对外回应称，目前已经启动调查，若属实，将会按照大赛规则进行处理。
此前，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已有多个获奖项目受到质疑。2020年7月，该赛事组委会曾发布声明，将进一步完善大赛评审规则与程序，强化监管机制，更好引导和规范青少年参与科技创新实践活动。
（文中殷丽、罗琪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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