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票房扑街 张爱玲作品被大师班底拍成疼痛文学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香港总是有着许多故事的，所谓上流社会披着纸醉金迷的外皮，暗里涌动着糜烂的各色欲望，豪门大家的桃色流言最为人津津乐道。

　　张爱玲的《第一炉香》就写在这里，一位风姿绰约的孤寡姨太太，领着一位青春正好的侄女，在男人和金钱之间来来回回，从她的笔下描画出残破的命运。

　　著名小说改编电影，配上了一流的制作班底，导演许鞍华、编剧王安忆、摄影指导杜可风、音乐总监坂本龙一，皆是业内响当当有品质保障的大佬。

　　偏是这样一群人的携手之作，刚上映的《第一炉香》竟翻车得彻底，豆瓣5.5分骂声四起，上映11天票房才刚破5000万。

　　葛薇龙是原居上海的清纯女学生，为躲避战事举家迁到香港生活了几年，家里逐渐捉襟见肘，眼下要么留在香港为学费发愁，要么跟着父母搬回上海。思及前途，她咬咬牙决定去向那个当人家姨太太的姑妈求援。
　　那是住在香港半山上“梁宅”的寡妇，年轻貌美偏要为了钱嫁给大龄富商做小，为此和家人闹翻断联。
　　熬到枕边人离世，凭着生前经营的宠爱分了一大笔遗产，得人一声“梁太太”称呼，自此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浮华宴会中施展长袖善舞的本事。
　　01|选角
　　“人人眼睛里有了我就不能有第二个人”，这位眼梢都带着媚丝的姑妈梁太太选了俞飞鸿来演，算是刚刚及格。

　　而男女主角的选择才是让电影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故事围绕着葛薇龙展开，她住进华贵如艺术品的梁宅中，感受了从未体验过的“上流生活”。
　　在珠宝华服里葛薇龙挣扎过，最后还是放纵自己陷进物欲。她选择爱上个没有心的男人——乔琪乔，硬是要来了一段没有忠诚可言的婚姻，也给自己找来成为下一个“梁太太”的理由。

　　本该在大荧幕上看到一个痛苦又得意，倔强又狡黠的葛薇龙，共情她一步一步从被迫到甘愿的内心活动。
　　可葛薇龙的扮演者选择了马思纯，她无疑是片中最大的败笔。

　　在整部电影中，马思纯没能演出葛薇龙的复杂心性，她情绪单一，也都流于表面。姑且不论改编问题，单从电影的剧情来说，所有的内容马思纯都演了，却只演了一层。
　　原是个内心复杂的小姑娘，她能为自己谋划未来，有勇气有决断，敢自己留在香港找出路，独自对着人精一样的姑妈能委得下身。
　　马思纯所演的葛薇龙就只是个稚气的女学生，来恳求姑妈时倒是低眉顺眼了，背后的小忐忑、小算计和聪明劲儿全无，只留下一脸憨傻无辜。
　　在电影中葛薇龙接受了姑妈的帮助，偏偏又有点傲气，不甘走“梁太太”的老路，一边勤奋学习，一边应付姑妈，一边还得物色另一半。
　　物色了一个穷大学生卢兆麟，还没来得及深入发展，先被姑妈“勾”了去。
　　葛薇龙是什么心情？该是能理解卢兆麟想“向上”的心思，又为他和梁太的事略为不齿，也为自己丢了一个预备对象暗自气愤，但马思纯演得几乎毫无波澜。

　　对男主乔琪乔一见钟情，拼了命的想要嫁给他，马思纯演出了葛薇龙的少女情怀，可总撇着嘴夹着一丝别扭。

　　葛薇龙知道乔琪乔不会娶自己，还是和他在深夜有了一场欢爱。谁知道这个男人才刚离开房间又和自己的丫鬟睡了一觉，清晨醒来撞破这个画面讽刺又绝望。
　　遭到如此背叛，马思纯所演绎的痛苦就是抱膝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失足少女的做派。

　　自此，马思纯开启了一系列的“外露式演技”，歪着脑袋似笑非笑，或是满脸茫然和忧郁，或是歇斯底里的咆哮质问。观众可以一眼就分辨出马思纯最想呈现的心情，直白到像是初学级演员，没有层次和递进。

　　葛薇龙为了养乔琪乔这个软饭男放弃了自己的清高，在后期选择和姑妈梁太太一起当香港半山豪宅的交际花，饶是这样的麻木转变，还是被马思纯演出了几分滑稽感，就好像小朋友偷穿大人的衣服般不自如。
　　马思纯演砸了葛薇龙，彭于晏也没演好男主角，乔琪乔。和原著里那个没有血色、带点“丫头气”的混血儿相比，彭于晏的健康和阳刚气扑面而来。

　　他在外形上实在是不配乔琪乔，好在演起渣男倒也没那么违和，流恋在各色女人之中，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可乔琪乔就只是个简单的渣男吗？

　　他早年丧母又不讨父亲喜爱，有十几个兄弟姐妹，纵然家境显赫却分不到他手里多少。凭着一张好脸蛋，他立志要“嫁”个有钱小姐当“驸马”，惯是颓废又浪荡的。
　　彭于晏演的呢？是情场浪子没错，还多了几分油腻。他演出了一脸肆意和坏笑，没能透露一点背后的落寞和可怜，乔琪乔也有自己的矛盾之处。

　　不情不愿娶了葛薇龙，看见她为了搞钱要和“老板”去上海出差，乔琪乔忽然不乐意了，抱住行李箱就开始耍赖，遮住对面的马思纯，怀疑彭于晏是在对妈妈撒娇也一定有人信。
　　在片尾，面对葛薇龙顾影自怜式的感情质问，彭于晏倒像是没恋爱过的毛头小子不知所措，这对男女主角的演技实在是没能撑起这部电影，也衬不了张爱玲写的人物。
　　02|剧情
　　《第一炉香》可以算是对原著有着极高的保留程度，台词和情节都在尽可能还原，问题出在哪？
　　张爱玲写下这篇短篇小说，在短小的篇幅中用细腻的文字润色埋伏了每一处跳跃和转折。

　　“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每逢她出去应酬，不论是什么集会，总有他在座”。这样的一见钟情和感情积攒在王安忆的改编中没有呈现。
　　搬到电影里来，葛薇龙对乔琪乔的爱来得没头没尾，眼神还没来得及痴缠就已经默认是爱到病态了。
　　知道对方不爱自己，还是选择嫁给他，其实葛薇龙在张爱玲的笔下婚前就已经想得再明白不过。可王安忆让她婚后还在为爱崩溃，加了很多情节，自暴自弃去赌钱喝酒抽烟，对着一再出轨的乔琪乔扇耳光泄愤，渣男还让她放过彼此。

　　葛薇龙才不是个不清醒的恋爱脑，更不会像王安忆在片尾安排的那样，对着车外大喊“我爱你，你个没良心的”。
　　葛薇龙和乔琪乔被简化成了爱而不得的痴男怨女，生硬得让观众发笑，一时不知道该怪两位主演演技不够到位，还是该怪编剧安排不够合理。
　　王安忆还给姑妈梁太太加了两场回忆的戏。一场是她给富商当四姨太，进门时站着给三位“姐姐”敬茶没人喝，只能跪下。另一场是送葬路上高跟鞋坏了，她把鞋脱了之后转身离开。
　　两个往日画面丰满了梁太太的人物形象，用得好就是锦上添花，但在主线尚且逻辑不足的情况下，这个改动有点喧宾夺主了。
　　03|画面
　　《第一炉香》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作为华语影坛最著名的女性电影人之一，许鞍华自然有独到之处，在她的掌控下，整部影片的画面精致华美。

　　无论是对人物的运镜，还是景色的构图、色调，随手一截都是海报级别。

　　葛薇龙迈入上山拜访的拐角阶梯时，就走进了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满眼葱郁的绿色还带着一丝引诱的暗示。

　　葛薇龙和乔琪乔在初次见面时坐在一根倒地树枝上闲谈，两个人从这次见面后就注定绑在了一起，画面饱含隐喻又唯美。

　　在豪宅之外的乔琪乔也不过是不受人重视的一个浪荡子，拉远的镜头把他和恢弘的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都是镜头的语言与力量，也是许鞍华的高级所在。
　　这不是许鞍华第一次拍张爱玲的作品。

　　早在1984年，她就执导了周润发版的《倾城之恋》。

　　1997年，许鞍华再次执导了由黎明主演的《半生缘》。
　　算上这次，是第三次翻拍了，也是她在张爱玲作品上的第三次票房扑街。

　　许鞍华说《第一炉香》首先是部爱情片，从前期宣传来看，的确所有的海报和宣传文案都围绕在“爱而不得”的营销中。
　　这恰恰是被吐槽得最狠的地方，张爱玲的作品被看狭隘了。
　　葛薇龙被投射了那个年代女性的无奈和沉沦，没有好的就业环境和独立资格，必须依靠婚姻，不能把她看成爱而不得的傻子。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公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里，根本谈不到公平两个字。”
　　“怎么没有分别呢？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
　　会说出这些话的葛薇龙太清楚自己的命运和选择了，不嫁给乔琪乔又可以选谁呢？张爱玲洞察的是人性和时代，笔触冷静又疏离，爱情只是每个故事的穿珠线，读者悟的是背后的真实。
　　《第一炉香》的故事放到今天依然成立，把一个人从下阶层骤然扔到上阶层，任谁也不能轻易舍去，这是今天的“葛薇龙们”还在追求的物欲，还是充满了讽刺和揭露的意味，这就是张爱玲的魅力。
　　许鞍华也没能免俗把女性拍得太简单太蠢了，把人性看得太弱了，在大多数人的世界里，爱情只是个可替代的幌子。
　　纯爱电影会受欢迎正是因为歌颂了难能可贵的东西，把本就不是纯粹爱情的《第一炉香》硬改成纯爱故事反而显得不伦不类，格局变小了。
　　反观近年来备受好评的作品，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爱情都只是一小部分。《都挺好》、《隐秘的角落》、《82年生的金智英》、《寄生虫》、《山海情》等等，各色的题材都在深入聚焦现实问题和矛盾，在探讨或反映人性、阶层、社会或时代，更贴近每一个正在生活的人。
　　希望华语影坛的导演们不要再把视角只放在小情小爱上了，观众们已经疲惫了，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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