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人，难逃二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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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深燃（shenrancaijing），作者 | 唐亚华 邹帅 宛其 王敏 李秋涵，编辑 | 邹帅

天冷了，去年冬天蛋壳租房爆雷的后劲还没过，今年又有一些租房人被二房东骗了。
有消息称，10月末，北京望京一名二房东携带近150位租客提前支付的一年租金跑路，涉案金额在500万以上，受害者大多为美团、阿里等互联网大厂的员工。该名二房东从自如等中介租来大批房屋，以低于市场价20%的价格再次出租。
除了经过一次倒手赚取差价，该名二房东还收取租客年付的租金，但是月付给中介，以此手段套取租金。此事一出，自如、链家、我爱我家相寓等平台表示将全额承担客户损失。
二房东，说白了就是中间商赚差价。在上述这个极端的案例中，这个二房东甚至从平台手里收房再次出租。一套本就不便宜的出租房，经过几番轮转，谁都挣到钱了，租客却被骗钱骗感情。
事实上，在大城市闯荡的年轻人，被二房东坑过的不在少数。我们找到5位有和二房东交手经历的租房人聊了聊，他们也曾被欺骗、被扣钱，甚至被驱逐、被威胁，有人在断水断电的房子里摸黑住了两个月，有人被二房东带人砸门威胁要撬锁，还有人遇到了更离谱的“三房东”。
他们各自的经历有所不同，但故事背后都是租房人的心酸。有人和蛋壳爆雷中的租客一样无奈，“天冷了，我该搬去哪儿呢？”
　　二房东赖我不关房门，风吹进他房间导致他媳妇流产
江枫 | 30岁 互联网从业者
2015年我刚来北京实习，在赶集网上看到一个房主直租的信息，就联系了对方。那是一个不到50平米的小两居，没有客厅，我租的次卧不到10平米，每个月1500块钱。
最早租给我房子的人说他是房主，当我询问具体信息的时候，他又说是他舅老爷的房子，最后我才知道他就是个二房东。
住的过程中他就百般刁难我，卫生间的灯坏了，说是我弄坏的，晚上回来晚了，说影响他们休息。最可恶的是，最后退租的时候，他不退给我押金。
理由非常可笑，他说我某一天晚上睡觉没关好门，因为两个卧室门是对着的，导致风吹到了他们房间，他媳妇流产了。他说这事我要负一定的责任，而且，后续他媳妇要是有什么问题，跟我没完。
另一个理由是，我曾经买了个小电锅在房间里煮过面，他说我把墙熏坏了，要求我要么找人上门重新刷一遍整个房间，要么就扣钱，另外他把坏了的灯也算在内，也要扣钱。
那段时间我本来就因为忙毕业论文心力交瘁，工作也刚刚开始，有诸多不顺，实在没有精力应付这个胡搅蛮缠的恶棍，最后我没要1500元的押金搬走了。
2017年，我看到公司钉钉群里有人发布租房消息，就联系了对方，合租在一个大约六七十平的两居里。这是上世纪80年代的老破小，六楼，没电梯，也没有集中供暖。这个房子也没有客厅，两户共用卫生间和厨房，对方是一对年轻夫妻，我的房间房租2500元，每个月我直接把房租转给合租的人。
我本来以为他也就是个二房东，因为最早有一个看起来像房东的男士过来察看过几次。后来有一次，楼下因为卫生间漏水找上来了，修卫生间的时候，房主过来了，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大爷。我才知道我相当于是从三房东手里租的房子。房主来的时候，室友还让我谎称是二房东的表弟，说只是暂住几天。
后来我注意到，合租室友住的房间比我的大很多，价钱却比我低几百块。而且，对方长期做饭，把厨房和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厨房又小，我基本上没机会用厨房。他们夫妻俩都是南方人，每天都洗澡且要洗很久，最后水、电、燃气费都是我们平摊。住了一年之后房租还涨了300块钱，也不知道是哪一层拿走了。
我的经验是，租房子的时候，最好跟对方提前讲好什么事情不能干，自己也要注意点，别让人抓住把柄。最好不要找陌生的二房东，也不要看一些小广告，他们要骗的就是刚来北漂，没有经验的租房者。
另外，跟二房东在日常相处中不要表现得很软弱、太听话，要不最后退押金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能吃定你。
　　二房东带着撬锁小弟上门堵我，不给钱就换门锁、扔东西
林林 | 28岁 自媒体从业者
我租下房子一年多，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房东其实是“二房东”。
当时大房东准备把房子收回去自己管理，在大房东上门之前，二房东通知了我们当时负责统筹水电费的租客，威胁我们，跟我们三户每户要一个月房租，作为他这个角色撤出之前的补偿金。我们这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二房东是个壮汉，他每次来都是带着一个会修锁的小弟，说我们不给他钱的话，就把我们家门锁换了，再把我们的东西扔出去。好几次都是在我们家门口堵着，我们下班回家，他就跟着进门，还说“怎么才下班呀，一会儿聊聊”，然后就蹲在客厅里，一直大声吆喝。
我们家里有人但不给他开门的话，他就一直使劲地砸门，还说要从楼道砸窗户进来，态度非常恶劣，每次都搞到全楼都知道，地动山摇的。
大房东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不知道他有这种威胁行为。这个二房东其实是一个租客，但是他搬走了，房子一直在他手里，他负责往外转租，大房东知道他，应该也是默认的。
其实租房子的这一年多里，不涉及利益纠纷的时候，我们对二房东的印象还行，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的。
大概耗了一个星期，我们几个租客和他坐在一起谈判，最后各让一步，降了几百块钱，交了钱息事宁人。那时候是年底了，本来就不好找房子，天也很冷，我们卖惨、硬来也没用，三户租客里面只有一个男生，还不是身强体壮的，根本不是二房东的对手。
交了钱之后，我又在那个房子里住了半年多就搬走了。交了钱他也不会来骚扰了，生活恢复平静，大房东接管，房租涨了一点，不多，可以接受。
我当时是在一个叫“嗨住”的平台上看到个人发布的转租信息，不是他们平台官方的房源。我看房的时候，转租的小姑娘人也不错，在那儿住了三年多了。我想，住了三年多都没事，那就是挺好的呗，而且人家小姑娘还是因为东西太多了想换个大的。
那个房子比起一些平台的房源，便宜了三分之一，比如自如一个房间要2500块钱，我租的那个不到两千，还没有中介费。
我现在租房子非常看房东和中介的眼缘，性格爽朗，交往起来人也舒服的最好了，但很难遇。有的中介还会过于周到和热情，让你觉得没有边界感，这种我也不会选择。
还有，闲鱼、豆瓣这种平台上散落的转租信息我也不会信，很多都是中介假称自己“有个朋友的房子要转租”，等去看房之后他就告诉你这个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就带你去看另一处，也便宜但是很破。
我现在就是在信任的中介那里租房子，住了也很久了。只要没有这种信息不对等的情况，租房就相对安全，二房东隐瞒身份，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这不就是埋雷吗？
　　被停水停电后摸黑住了两个月，去公共卫生间洗脸洗澡
智英 | 25岁 网页设计师
去年上半年，我生了一场病，还没痊愈就匆忙从老家来北京工作。我才刚毕业，一个月也就挣个几千块钱，本着找便宜房的想法在豆瓣上看到一个房东直租的帖子，找过去交流了几次感觉对方还挺靠谱，就匆忙签了合同。
住进去半个月我才发现不对劲。有一次回家，我正好碰到室友在客厅打电话，说卫生间的灯坏了，需要找人赶紧来修一下。我就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在跟房东打电话。没想到，室友说，是跟二房东。当我去质问我联系的“房东”时，他却说，他们是一家正规的中介公司，在通州的一家商场还有线下门店。
如果只是平日生活里有磕磕碰碰，我就不会追究了，但没想到的是，后续还发生了一系列很坑的事。
在房子还有两个月就要到期时，真正的房东突然上门，说这套房二房东不续租了，要我们搬出去。这个房东还私下让物业把我们的水电都给停了。我去联系二房东来处理，他却装傻充愣，说不知道，再过几天，就联系不上了。
因为不止我们一户遇到这种情况，二房东顶不住压力，给出一个换房的方案，一个室友去看了可以换的房，回来告诉我们，那些房子也都是断水断电的状况，有的房子里面的洗手池、厨房、热水器还被砸烂了。
熬了半个月，三个室友受不了没水没电的生活陆续搬走了。我实在没钱，堵着一口气硬挺，在摸黑的房子里生活了两个月，平时洗脸洗澡到公司、到小区附近的公用卫生间。现在总结那段生活经历就是，当你没钱的时候，会向一切妥协。
但是，住满一年，退押金又成为一个难事。这次我没有相信他们说的“搬走一个月之后给你退押金”，而是直接收集合同、押金条、凭据起诉。
我去了法院才知道，和我一样被中介、二房东坑的人有很多。想想当初等着调解的几百人，多数都是不愿意折腾的，就直接放弃押金了。愿意挣扎的，也是前前后后要去法院好几次，还耽误上班。
我是抱着“再坚持坚持”的信念，前后去法院调解折腾了一个多月，最后法院判二房东分6期退押金，不过，他给了两期就不给了，我实际只拿到400块钱。
　　第一次看房就遇到二房东，看完房不给“辛苦费”不让我走
夏安 | 25岁 英语老师
我人生中第一次租房就碰上了二房东。当时，我在豆瓣上看到一个帖子，上面写着天通苑一位阿姨因为要去带孙子，房子要出租，我非常单纯地以为真的是房东出租。结果，到了地铁站才发现是两个大哥带着看房。我当时心里有点害怕，全程和我妈位置共享，而且看完房之后，两个大哥除了让现场交押金，还要辛苦费，不然不让走。
这其实不是二房东，应该是三房东，等到了签约的那一天，二房东来了。我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二房东，以为就是屋主。我提出要看房产证，他说他没有，“要签就签，不签拉倒，有的是人在排队。”刚刚进入社会的我，不知道沉没成本不是成本，想着已经交了押金，找房也不容易，肯定是要签约。
最开始我甚至不知道我那个房子是隔断，住了一周才发现隔壁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房间也不是实墙。2室1厅的房子，竟然有3个隔断，住5户人。
租房合同是押一付三，但是要提前一个月付房租。其他费用中，水费每人每月固定，没有燃气费，因为厨房不可以用天然气，我们只能用电磁炉，电费均摊，另外还有维修费和钥匙押金。电费均摊是一个坑，夏天基本两周一缴，一次100块钱。到了冬天，因为隔断没有暖气，房间非常冷，如果用电暖气，电费又得加。
租有二房东的房子还有一个隐患，就是室友。二房东利益至上，不会筛选租客。之前，一位中年大叔搬进了另一个隔断房，每天不定时唱卡拉OK。最让我恼火的一次是某个休息日，我正在房间嗦酸辣粉，他破门而入，说以为这间房子空了，吓得我酸辣粉都不香了，从此进房间必反锁。
我和二房东也反映过这个事儿，但是他不管，只是说你们租客自己沟通。作为独居的单身女性，我只能要求换房了，还是在这个二房东手里租了一个同小区的独卫主卧。一周之后才听前室友说他们也被强制换房，因为原屋主的房子需要收回，所以当时租客们只能另找房，二房东也不会退押金，除非接着在他手里租房，可以抵房租。
两年过后，我终于摆脱了二房东，在闲鱼上找到了一位转租的租客。虽然还是合租，但享受到了燃气自由、宠物自由，和每月只要交七八十块钱水电费的快乐。
　　二房东两头骗，坑了我近3000元押金
可可 | 29岁 医药行业从业者
我刚毕业没多久出来租房，在58同城上看到一套觉得不错的房子，就直接和发布信息的人约着看了房。
那时这个二房东没说房子是她租的，我觉得房子不错，直接付了两年房租加两个半月押金。住进去了几个月，楼下有一个管理车棚的阿姨，喜欢和小区的人聊天，消息灵通，我跟她聊天的时候，才知道房子是二房东租的，当时他们本来是想自己住，因为一些原因不租了所以转租给我了。
我就联系了二房东，问她这个事。她说她租了两年，没关系，到时候我想续租的话，跟大房东说就行。中间因为要交水费，我跟大房东有了联系，大房东才知道房子被转租了，也很惊讶，觉得被骗了，但因为房租她也到手了，没有说什么。
我就也没再管这事，两年到期了，我打电话找二房东退押金，结果近3000元的押金不退给我了，说当时房子本来就租的便宜，再加上还有张床她也没带走。我后来打电话，她怎么都不接了。
当时我房子是1200元/月租的，市面上也是这个价格，根本不便宜。我很生气，我不知道她人在哪，但我们签过合同，也有她身份证复印件，我想过起诉，法院说这种得走仲裁，我觉得很麻烦，也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一次，有两对情侣租了三室一厅的房子，我从里面转租了一间。后面有一次我表妹来住了几天，有个女室友就觉得我这里多了一个人，就要多用电和水，就不乐意，后面找借口不租给我了，我刚好也觉得不愉快，就答应搬走。
当时我问他们，我找到房子后，剩下的房租能不能按天数退给我，对方说行。然后等我找到房子，搬出去后找他们算账，他们又不退了，说没有这回事，结果又是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这些事经历得多了，后面再租房，会看房本到底是不是房东本人。总之，我很重视合同，必须白纸黑字的都写清楚。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江枫、林林、智英、夏安、可可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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