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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晶）夏伯渝第五次站在了珠穆朗玛峰脚下。头顶的天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有点出师不利。这样的天气，原本不该动身的，但根据最新的天气预报，为了抢登顶的窗口期，夏伯渝咬咬牙，和他的几名夏尔巴向导打着头灯在半夜出发了。
他不能等，准确地说是等不起了。今年已经69岁了，再等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
人的身体在快速老去，为了减缓身体机能退化，他每天五点起床，先做1500个10公斤负重的深蹲，再是100个引体向上，480个俯卧撑，480个仰卧起坐。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任务，在年轻人中都不多见，他已经保持了30年，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登顶珠峰。
登山圈里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夏伯渝的传奇，每次到达珠峰大本营，都有很多登山者找他合影。他的那双钛合金假肢暴露在冰天雪地里，格外显眼。
这座地球表面最高峰，让他失去了很多东西，1975年首次登珠峰，他的双脚被冻伤不得不截肢；伤口反复感染患上淋巴癌，他又经历了化疗抗癌。到2018年已经43年了，夏伯渝始终没有被珠峰接纳。
从此，夏伯渝的心里也多了一座难以逾越的珠穆朗玛。他人生的一大半时间，都在跟它较劲。他想证明自己，一定可以登上珠峰。
夏伯渝曾设想了很多次登顶之后的画面，他一定会很兴奋，很激动，还要向世界呐喊。他甚至都想好了要拍这样一张照片，摘下氧气面罩，露出脸，用登山杖直指蓝天……
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现在最应该想的是看准脚下每一寸，走稳每一步。假肢跟真腿不一样，假肢踩在地上没有知觉，一脚下去站不稳的话，假肢对腿的摩擦力就很大，频繁摩擦很容易把腿磨出血泡。所以他的攀登时间也比别人长，别人8小时到达一个营地，他需要10小时，甚至更长。在攀登珠峰途中，多呆两小时，意味着体能消耗越来越大，危险就会增加。
珠峰的第一个挑战是昆布冰川，也被称为恐怖冰川，冰川时刻都在移动，今天还在这，明天可能就没有了，里面还密布或宽或窄的冰裂缝，裂缝里深不可测，很多登山者在此丧命。
夏尔巴在冰裂缝的宽处提前搭好了铝梯，窄处正常人跨一大步就过去了，但夏伯渝的假肢不能控制自己的重心，尤其在向高处跨越裂缝的时候，经常腿迈出去了，身体却向后倒，哪怕这样，他也只有闭着眼睛使劲往上跨。
5900、6200、7300……这一路大风刮个不停，他们一行走了5天，终于攀登到近7900米的突击营地，这也是珠峰的最后一个营地。当天的风实在太大，气温低至零下四五十度，人根本出不了帐篷，他们被迫在那里滞留了一天。夏伯渝的体能在急剧下降，即便每天都在锻炼身体，但接近8000米的高度对69岁的夏伯渝而言，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他焦急地等待最后的突顶窗口期到来。5月14日，天气终于转好，夏伯渝很快整理装备，开始突击顶峰。山上的小路极其狭窄，有的地方仅有20公分宽，刚好容一人双脚踩在上面，坡面斜度也大，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快到峰顶他们还会经过非常著名的“希拉里台阶”，一段近乎垂直的岩壁，夏伯渝需要借助上升器，一鼓作气迅速通过，不然时间一长很容易冻伤甚至冻死。
每上升一个高度，他的体能就下降一个高度，他开始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每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量。他的假肢连着冰爪，冰爪死死地嵌在雪里，拔出来，喘口气，再把它死死地嵌进去。任何人看到夏伯渝突顶的场面都会忍不住惊叹：人类的爆发力在大自然面前毫不逊色。
他附在世界屋脊上，世界屋脊也压在他心上，整整43年了。现在，峰顶就在眼前，双方总算要做个了结了。
2018年5月14日早上8点31分，夏伯渝抢到了适宜登顶的窗口期，终于登上珠穆朗玛顶峰。兴奋、激动统统没有了，冰冷的雪粒打在他脸上，又冷又缺氧，夏伯渝的身体已经透支，坐在那里一动不想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是在做梦吗？
直到他的朋友叫醒了他。不，这不是做梦，“我真的上来了，”夏伯渝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我终于站在了我梦想了40多年的珠峰的8848的顶峰。”他甚至没感觉到，自己竟呜呜地哭出来了。
43年，他登顶珠峰的梦想终于完成，他彻底卸下了心里的那座珠穆朗玛。
三年后，在自家附近一个温暖的茶室里，夏伯渝跟来访的年轻人又回忆起那次壮举。他的成功被讲述了很多遍，但更令他回味无穷的，却是这43年的“失败”。有很多次，他睡着了，梦到自己还在攀登途中。
相关报道："无腿大爷"夏伯渝43年"无尽攀登"：我的养老方式就是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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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娱乐专稿11月22日报道 （作者|张晶）72岁的夏伯渝有两年没有登山了。登上珠峰以后，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新计划：登上七大洲最高峰。对一个登山家而言，只有在攀登途中，他才能体会到生活的乐趣，“登山就是我的养老方式”。
但是疫情时好时坏，他的登山计划暂时被搁置了。待在家里的夏伯渝总是感觉心发慌，特别烦躁。最近总算有点事，他马上要为自己的纪录片电影《无尽攀登》路演了。在路演途中，他讲着讲着，许多陈旧的往事便浮现出来……
1975年，26岁的夏伯渝被选入国家登山队，进行2个月的集训后，从北坡开始攀登珠穆朗玛峰。距离登顶200米处他们遭遇了暴风雪，被迫下撤。途中他把自己的睡袋让给同行一名丢了睡袋的藏族队友，意外冻坏双脚，不得不截肢。
在选入登山队前，夏伯渝是一名足球运动员，双脚对足球的意义可想而知，“我的身体任何部分都可以受伤，但是我脚不能受伤，我的生活离不开足球，”可是，偏偏这次就把脚冻掉了。
当他躺在病房里等待截肢的时候，他的9名队友成功登上了珠穆朗玛峰。他既高兴，又遗憾，站在顶峰的人里，为什么没有他呢？他还失去了双脚，告别了足球，他才26岁啊，人生就自此幻灭了吗？
不，夏伯渝已经立志，他要再登珠峰。“我可以从登山中得到乐趣，可以找到自我，尽管登珠峰每年都要死很多的人，但是还有很多人去登，这就是一种信仰。”所以，还在病床上时，夏伯渝就开始锻炼，而且一天都不能停。
但是，截肢以后骨头露在外面，伤口长期不愈合，大夫告诉他，如果想愈合，就要刮骨，让骨头流血，流血才能长肉，长肉才能长皮。为了不影响训练，他选择不打麻药。
刮骨的痛，夏伯渝至今回忆起来都打寒战，“当你听到刮骨的嘎嘎声，浑身像触电似的不停地抖。”
有一次手术，他也没打麻药，“不就是神经一剪就得了嘛。”大夫还特意叮嘱他，“明天还有外国人来参观，你最好面带微笑。”结果那一天，外国人没来，他差点疼得叫出来，医生摸摸他脖颈，有点意外，“出这么多汗？”现在回想起来，夏伯渝自己都被逗乐了。
在很多认识夏伯渝的人看来，他的乐观是天性。但是上天并没有眷顾这个年轻人，截肢后双腿疮口一直不愈合，他又患上了淋巴癌。他的登山梦，离他越来越远。
“我的病房里住着6个癌症患者，每个人的床前都有几个家属哭哭啼啼，唉声叹气，那时候尽管我的淋巴癌生命力好像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但是我想我活着一天，我就要为我的梦想去奋斗，去拼搏一天，所以我一看见病房里的人就有情绪，我就不住院，骑车回家，第二天再骑车到医院放疗。”就这样，夏伯渝的癌症得到了控制。
人生转瞬即逝。2014年，夏伯渝第二次站在珠峰脚下，这次，他穿着一双专门为登山定制的假肢，登山用的冰爪牢牢地被固定在假肢上。可是，他不再是那个训练2个月就能登上8700米高峰的年轻人，他为这次登山，已经准备了整整39年。
然而那一年，尼泊尔发生了登山史上最严重的山难，登山计划全部被取消。2015年，夏伯渝到达珠峰大本营后，又遭遇了8.1级大地震引发的雪崩，捡回了一条命。
2016年，夏伯渝第四次冲顶珠峰，最后距离顶峰仅仅94米，眼看着就要实现多年的愿望，但高空风突然刮来，夏伯渝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等了。他已经做好一切思想准备。
这么多年，夏伯渝的家人跟他一样，默默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们知道我这一生就这么一个爱好，也想到拦也拦不住，”夏伯渝每次出门前，都把大小事向家人交代清楚，买了什么保险，密码是多少，什么时候该交水电费，什么东西放在哪。
此刻，他只有搏一搏，但是风实在太大了，夏伯渝只前进了十米体力就透支了，即便冒险登顶也可能无法生还。他看着身边的夏尔巴向导，他们还很年轻啊，才20多岁，他们的职业就是护送我们这些登山者到顶峰。他们一个家庭就靠他们这一季的登山所得，我不能因为我的理想而枉顾他人的生命。于是他做出人生中最难的一次决定：下撤。
下来以后，夏伯渝望着顶峰的方向，噗嗤一声哭了，委屈地像个孩子。“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照顾我呢，我这么大年纪了。”
但是他也很理智，暴风雪确实很大，该放弃的时候还要放弃，只有学会放弃，才能有下一次的成功。
很多人问他，登山的意义是什么？他说不出所以然，“也没有必须要登上去，就是想要去登它。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迈步，还没有登上珠峰之前，我一定还要来登珠峰！”
2018年珠峰登山季到了，69岁的夏伯渝绑着冰爪，又一次站在了珠峰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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