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沈桂龙：中国学为何需要与世界对话？

中新社上海6月18日电 题：中国学为何需要与世界对话？

——专访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中国学研究所所长沈桂龙

中新社记者 许婧

随着中国在全球事务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原先“藏在深闺处”的中国学研究也在世界范围内逐渐壮大起来，日益成为一门深受中外学术界关注的“显学”。如何不断推进世界中国学研究，推动中国与世界其他文明的交流互鉴？中国学为何需要与世界对话？中新社“东西问”近日就此专访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中国学研究所所长沈桂龙。

现将访谈实录摘录如下：

中新社记者：“中国学的世界对话·比利时论坛”即将在布鲁塞尔举办，这也是世界中国学论坛升级为世界中国学大会后首次走出中国。这对世界中国学大会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桂龙：发展日新月异的中国，让中国研究日益显示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性。在这个过程中，本土的中国叙事与海外的中国叙事的交流互鉴日益频繁，并在这种日益频繁的交流互鉴中逐渐形成中国研究的第三种叙事，即以中外互鉴交流为主要形态的世界中国学叙事。

2023年5月，天津大学举办“第十三届国际文化节”，国际学生展示各国青年风采，促进国际文化交流。佟郁 摄

去年11月，世界中国学大会·上海论坛拉开帷幕，全球400多位专家学者在沪深入探讨“全球视野下的中华文明与中国道路”。

2023年11月24日，世界中国学大会·上海论坛在上海国际会议中心开幕。图为在开幕式上，世界中国学研究联合会宣告成立。中新社记者 张亨伟 摄

中国学的发展，既要“引进来”，即让外国的学者来中国进行讨论交流，同时也要“走出去”，到海外就中国学的发展进行讨论。

世界中国学大会每两年举办一次，两年当中也会举办一些区别于世界中国学大会但又在世界中国学大会框架之下的其他学术会议。比如即将在布鲁塞尔举办的“中国学的世界对话·比利时论坛”，将有近60名中外学者围绕“中国学与欧洲的中国观”展开深入研讨，其中包括英国剑桥大学东亚系主任胡司德、德国图宾根中国中心主任施寒微等知名学界专家，也有西班牙知华讲堂主席罗莎·塞维拉等顶级智库代表。

这次在比利时举办，未来也将在其他国家办，比如在印度尼西亚开，那可能就是“中国学的世界对话·印度尼西亚论坛”。这就意味着中国学的发展是放在世界层面、或者说是全球视野下去进行交流和讨论，同样表明我们会有一个更多样化的、更多层次的、更全面的学术开放路径。

中新社记者：“中国学的世界对话·比利时论坛”将发布英文专著《世界中国学概论》，这是出于什么考量？

沈桂龙：去年世界中国学大会·上海论坛的书展上，《世界中国学概论》《世界中国学导论》《“一带一路”视野下的中国学研究》等有关世界中国学的新作，受到与会中外学者的青睐。学者们认为，相关作品能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主要研究对象、更全面认识世界中国学。

《世界中国学概论》将中国纳入全球视野中考察，对谭中之问、汤因比之问、彭慕兰之问等国际关注中国的代表性问题做出回答，探索世界中国学的丰富内涵。

海外中国学有很多关于中国研究的作品，但过去我们曾经更多做翻译别人的作品、了解别人的研究方法的工作，发出中国自己的声音相对较少，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就很难影响到海外中国学专家的认知和看法，对海外中国学研究成果中一些偏见甚至是完全不符合事实的结论，扭转其认知、消除其负面影响的努力也就相对不够。

发布英文版本的有关世界中国学的国内著作，将中文叙事转化为外文，是希望在学术开放的过程中，用外国人更容易接受的阅读形式、语言习惯来介绍世界中国学的新增研究内容，让世界上在不同语言语境中生活的人都能参与到对话研讨中，为不同文明的互鉴、发展、创新贡献新思路、新启迪。

目前我们的翻译是以英文为主，将来如果条件许可，会考虑出版其他语言的版本。

中新社记者：世界中国学研究有哪些新趋势？

沈桂龙：海外中国研究始于“耶稣会士汉学”，迄今已有400多年历史，历经欧洲汉学、美国中国学的繁荣兴盛。当下世界中国学蓬勃发展，中国学的版图或者说空间格局发生了一些重大变化。

专业汉学在欧洲建立后，欧洲汉学以法国为中心，侧重对中国古代历史、制度、哲学、语言、文学、艺术等领域的研究，讲究典籍的校勘、考据与注释功夫，我们也把它叫做对传统中国的研究。这一时段的空间格局其重心是在欧洲。

二战后，美国中国学兴起。美国中国学更关注中国的现当代变迁，在研究理论和方法上广泛借鉴和运用社会科学甚至自然科学的方法进行研究。中国学的发展重心逐步从欧洲转到了美国。

2023年，世界中国学大会召开，世界中国学概念在全球更广范围内被接受。世界中国学旨在推动中国本土研究和海外中国研究的交流互鉴。各国专家学者正成为融通中外文明的使者，努力为繁荣世界文明百花园注入思想和文化的力量。

2023年11月24日，世界中国学大会·上海论坛在上海国际会议中心开幕。图为中外嘉宾出席论坛。中新社记者 张亨伟 摄

当前，虽然中国学发展的主体力量仍以西方为主，但会看到原本被视为中国研究“荒村”的亚非拉国家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关注中国、研究中国，相应的研究机构纷纷成立，研究中国的学者越来越多，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整个学术空间的格局是从中心化向均衡化的方向转移。

除了空间板块的变化，代际变化也很大。过去知名的中国学专家多是较为资深的年长者，他们那一代人关注的也多是传统中国研究。现在涌现出了一大批新生代学者，他们正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此外，研究范式和研究视角也发生了改变，可以看到更多实证的方法体现在中国学研究中，尤其是近些年，跨学科跨领域多方法的运用更加明显，这说明海外学者对中国学研究的方法走向了多样化、科学化、综合化。

过去有不少海外学者以西方中心的视角来看待中国的发展。随着中国不断发展，开放的姿态不断强化，本土研究和国际话语的持续提升，从全世界范围看，更多的学者已经意识到中国发展的独特性，用更加客观的视角思考中国式现代化的未来走向，而不再简单地把西方理论套用到中国的发展实践当中来。

巴西德馨双语学校里巴西老师带着小学生们“划龙舟”迎端午。林春茵 摄

中新社记者：目前世界中国学研究的热点和焦点有哪些？

沈桂龙：海外中共学正成为世界中国学研究的一大热点。21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日益增强，“中国崛起”成为国际舆论场的焦点。西方学者非常关注：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为什么能够取得成功？于是，他们就开始研究中国共产党是如何领导中国人民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他们认为，要解读中国发展取得巨大成功之谜，就需要了解中国共产党，就需要去研究中国共产党自身发展的过程，以及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不断取得伟大成就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所以现在海外中共学的研究正在成为一个焦点。

中新社记者：当下，世界中国学研究正处在一个重要的转型阶段，世界中国学选择“走出去”有何文化意义？

沈桂龙：2010年，世界中国学论坛升级为国家级学术平台，该论坛随之走出国门创办了美国、韩国、德国、阿根廷等海外分论坛，形成广泛的国际学术交流网络。

到海外办论坛，会接近受众、强化中外文化交流和文明互鉴，有利于将真实的中国理念、中国故事和中国声音在当地传播。在海外办论坛的过程中，外方合作伙伴会更多参与主题、议题的设置，最终呈现出的讨论题目，更进一步符合西方关注和思考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因各种原因无法来中国参加世界中国学大会的学者可以参与其中，这种“面对面”地共同就中国研究的热点问题和核心议题展开的交流和对话，会比线上或者零散的交流更有效，也更契合海内外中国研究学者加强互动、增进彼此了解的迫切愿望。

与此同时，借助这种交流与对话，还能逐步破除海外中国学研究长期存在的“西方中心论”，在学理上重构世界的中国形象；此外，还为本土的中国研究提供更深广的“他者”视角，提升“向世界说明中国”的能力、层次和水准。(完)

受访者简介：沈桂龙，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中国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上海市重点智库——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中国学研究所重点智库首席专家，“一带一路”视野下的中国学创新团队首席专家。主要研究方向为世界中国学与世界经济。代表性成果有《世界中国学导论》《“一带一路”视野下的中国学研究》(获2023年度中宣部2023年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中国“一带一路”跨境园区发展报告》系列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