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悲苦与共

作者：海默（原载于《世界日报》）

作为在菲华人，这个周末有点心痛，首先，菲律滨出现首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例，这是中国之外发现的首例死亡病例；其次，菲律滨即日起暂时禁止从中国内地及香港、澳门来菲的所有旅客入境，何时解禁官方没有说明。
　　
我和父母心里都很难过，全家商量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于是，周日上午陪伴父母去超市购买尽可能多的生活用品。快到超市的时候路过一家卖蔬菜的小店，妈妈决意下车去买。我特别反对，那个摊主看起来脏兮兮的，整个店里的菜并不新鲜，最主要的是在这特殊时期，他竟然没戴口罩。但妈妈还是去买了。他们全程没有对话，摊主掩着口鼻比划价格，示意妈妈给他正好的钱，妈妈根据他的示意，交了钱，并多给出了68披索的小费。他把菜装在一个个小的塑料袋中，放在菜摊的前面。做完这些他立刻后退，友善地看着我和妈妈。
　　
一路上，我一直埋怨妈妈不应该到这种不卫生的地方去买菜。妈妈只是笑笑。到家我就举着酒精喷雾给我妈还有购物袋疯狂消毒。这时听她说，这个摊主在本地经营多年，他残疾不便，一家人靠着这小摊位生活。由于他的菜品不够丰富，生意特别差，多少帮一点。我为刚才的嫌弃十分内疚。妈妈继续说，他没戴口罩不是不想戴，而是他没有。他也尽己所能避免直接接触。我忽然感觉有种东西梗在咽喉，说不上来的酸涩。

近段时间，我时刻关注武汉疫情，在网上看到很多出行带着柚子皮、方便面桶、尿不湿、鞋套甚至胸罩的老人，这些网络段子让我笑着笑着就哭了：他们没有那么多接受信息的渠道，更没有于乱像中抢购口罩的能力，大潮滚滚来袭，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只得舍弃体面，戴上那些匪夷所思的替代品。生命当前，体面是最无用的点缀。很多本分质朴的普通人，都在这个惨淡的春节被迫割舍生命以外的精神尊重。
　　
我们手指一划消息就过去了，而手机另一端还是迥异离奇的人生。一个个枯燥的数字背后，是疑似、确诊、治愈或死亡的字眼。其背后归于疲乏透支的医护人员、日渐枯竭的物资供应、求助无门的患者家属的哭嚎。天灾人祸的追责看似和抢救同步进行，但因此受难的人，那些底层的民众，并没有得到切实保障。悲剧降临到任何一人身上，都是切肤之痛。另一边，快手上很多提前开工赶制口罩的普通人，笑脸憨厚，诚恳朴实；新闻里拉着蔬菜送去医护人员下榻酒店的菜农大哥，泡沫纸箱上盖着棉被，自己却被冻得发抖；还有火神山、雷神山工地不眠不休的工人们，为了抢时赶工发生冲突。这短短几天，生老病死、福祸离合的众生相接连发生，激荡人心。那灾祸里蒙难受苦的人们，恰恰也是水深火热中互相搭救的众生。
　　
屈原在《天问》里写“蜂蛾微命，力何固？”蜂蛾微贱，自卫之力为何如此牢固？ ——同处低微，同担悲苦。一人力贱，万人力勃。我们应该为人民大众、苍生百姓朴素而厚重的情谊动容，于地裂山崩处手足相抵、悲苦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