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慰安妇”：与历史遗忘的斗争

应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邀请，菲律宾新任总统小马科斯连同一些菲律宾官员和一个商业代表团一道，将于2 月 8 日至 12 日对日本进行正式工作访问。
得知新任总统即将访问日本，最为激动的群体，既不是那些日侨或在日有生意的商人，也不是那些留学生，而是一群垂垂老矣的老妪们。
昔年，在这些老妪还是豆蔻少女的时候，战火降临菲律宾，10万日本大兵赶走美军殖民的同时，输出了大东亚共荣圈的秩序，也带来了“慰安所”这一保障日军战斗力的舶来品。
慰安所本着就地征召的原则，将这些菲律宾本地的豆蔻少女，强行掳掠至慰安所中，强迫为日军提供性服务。
根据民间NGO亚洲妇女基金会的统计，在太平洋战争期间，菲律宾大约有 30 个慰安所——这意味着有 30 家妓院。
这些慰安所大都是当地仓库，医院改建而来，有些甚至是妇女自己的房子——日本士兵会在那里虐待抓来的年轻女性，她们大都白天清洗缝补，夜晚为排队而来的日本士兵提供服务，这些年轻的女孩，大多数年龄在 12 到 17 岁之间。

在距离菲律宾首都马尼拉50英里外的村落有一座大宅子，因其房顶和外墙被漆成红色，因而被称为“红房子”。
这座如今看起来破败不堪的房子，当年是吕宋岛诸多的日军慰安所之一，数以百计的女性在这里遭受日本士兵的性虐和关押。
曾有当地媒体采访负责维护房子遗址的看门人，其表示夜里当地人很少经过这里，传说房子里游荡着很多受难者的灵魂，一到夜晚，她们在此哭嚎，徘徊不去。
1942年，年仅14岁的玛丽亚·罗莎在拾柴时被一名日本军官和另外两名士兵抓获，并被残忍强奸，两周后，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一怒之下，她加入了抗日的人民解放军游击队，一年后被抓获，并被带到一家改建的医院内，在那里她遇到了另外六名菲律宾女性。
她和其他妇女被迫——在死亡威胁下——持续处于性奴役状态。
“有时 12 名士兵会强迫我与他们发生性关系，然后他们会让我休息一会儿，然后大约 12 名士兵会再次与我发生性关系。没有休息；他们每分钟都和我纠缠。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很累，等他们都做完了，他们才会让你休息。”
她于 1997 年去世，享年 70 岁，至死，也没有等到正义的到来。
类似罗莎这样的慰安妇还有很多，不完全统计，菲律宾共有上千名女性曾经被迫成为性奴，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未成年少女，如今已是年过九旬的风烛残年，时日无多，对于这些历史的见证人和她们的后代而言，解决慰安妇问题迫在眉睫。
这些幸存者表示，她们将斗争到底，“在获得正义的裁决前，我们绝不会停止抗议。只有正义才能帮助我们减轻曾经的苦难带给我们的负担”。
上世纪90年代，是菲律宾慰安妇权利倡导者组织诉讼追求正义的高峰期， 该组织全称为Lila Pilipina（莉拉菲律宾女性），该组织由前慰安妇及其拥护者组成。
莉拉菲律宾的成员，于 1998 年向东京地方法院提起个人诉讼，但败诉了。
同样的案件被提交到日本的上诉法院，但在 2000 年被驳回。在将案件提升到日本最高法院后，他们于 2003 年败诉。
在美国，他们还在哥伦比亚特区的地方法院提起集体诉讼2000 年，但该案于 2006 年最终被驳回。
尽管得到了联合国的承认，但莉拉菲律宾在法庭上还没有赢过一场官司。
联合国曾呼吁日本政府为二战期间遭受战时性奴役的受害者提供有效补救，但多年来“未能寻求全面、公正和持久的解决方案”。
在 1990 年代，大约有 174名慰安妇的幸存者原意出面指证，到了2015年阿基诺三世当政时代，已有 104 人死亡，仅 70 人还活着，至于小马科斯上任的2022年，这个数字变成了个位数。
令人心碎的是，当得知莉拉菲律宾成员的诉讼抗争，几乎都以败诉和驳回告终时，这些慰安妇的幸存者们，一个接一个地背负着可怕的委屈进入坟墓，悲惨地，没有得到补救的进入另一个世界。
对于莉拉菲律宾这个组织而言，这种民间诉讼应该是一场很容易的战斗，这些幸存者在晚年的每一刻，都在为自己的权利和名声而战——寻求她们应得的正义，但是政府是否用尽了所有可能的选择来帮助这些幸存者们？
萝卜头作为野生的民间历史爱好者，查了一下菲律宾的史料，官方在战后对于慰安妇们声讨正义的帮助，大抵在拉莫斯总统时期，菲律宾确实设法获得了某种形式的认可——尽管是非官方的——日本对菲律宾的慰安妇负有责任。
当时的参议员们，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让日本意识到自己的义务，通过与日本女议员合作，莉拉菲律宾组织获得了 2100 万美元的拨款，用于建立妇女权益保障中心，从而实现了某种突破。
慰安妇后代的女性，尤其是那些贫困中的女性，已经能够在这家中心，接受培训以进一步发展技能，从而使她们能够获得就业并利用新的工作机会。
当然，这既不是正式的道歉，也不是适当的赔偿形式。
历数近三任总统，阿基诺三世时期，阿基诺总统曾在出访日本前表示，他正在“考虑”在天皇访问期间提出慰安妇问题。“我们之前被告知，日本当时（对菲律宾）的义务显然已经履行完毕。但如果我们请求他们帮助我们，我们不会有任何损失。”
然后，无论是阿基诺总统访日，还是日本天皇回访菲律宾，尽管机场外有为数不少的莉拉菲律宾团体举旗抗议，当时双方都有意无意略过了慰安妇问题。
萧规曹随，到了杜特地时代，政府依旧回避慰安妇问题，2018 年，曾经在马尼拉罗哈斯大道竖立了一座纪念慰安妇的雕像，落成时，杜特地表示不干涉民间表达异见的权力。


几个月后，据官方报道，出于排水系统改建的原因，马尼拉罗哈斯大道上一座描绘慰安妇的雕像被拆除，杜特地表示“无需羞辱日本，我们可以把它放在其他地方。如果你想把它放在私人财产中，那很好。就我而言，该结束了。”


后来该雕像辗转至创作者的工作室，2019 年从艺术家乔纳斯·罗塞斯 (Jonas Roces) 的工作室被盗后，至今雕像下落不明。
2022年，抗议者们只能对着雕像基座献花，旁边的喷绘上是当年的雕像，底下的文字写着：为慰安妇呼唤正义。
“Malapit na kaming mamatay, wala pa rin kaming hustisya（我们快要死了，我们仍然没有正义），”一名仅存的慰安妇在献花的时候，哭泣道。
进入2023年，莉拉菲律宾在 1 月 31 日的一份声明中说：“我们感到愤怒的是，日本在向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提交的第四份人权报告中再次选择忽视其战时军事性奴役数千名亚洲妇女的问题。” .
该组织还呼吁马科斯总统访问日本时，能向日本提及慰安妇问题，让日方与菲律宾“慰安妇”进行对话，并承诺为平息这一问题所必须做的一切。
对此，政府的反应迅速，2月1日，菲外交部吹风会上，官员表示，有关慰安妇在日本占领菲律宾期间被迫成为性奴隶的补偿，不在总统小马科斯对日本进行正式工作访问期间提出的讨论要点中。
据外交部称，有关慰安妇赔偿问题，在与日本签署1956 年赔偿协议时已经得到解决，当时日本向菲律宾提供了价值约 5.5 亿美元的商品和服务。
“我们不会阻止受害者要求这样做——因为这是战争期间对妇女的残暴暴力——但就政府而言，我们已经在 1956 年与日本签署了赔偿协议，”菲助理外交部长周三在媒体吹风会上说。
这意味着，莉拉们以为换一个总统能帮助她们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向日本政府寻求补救的所有努力都失败了，更不用说寻求各政府部门的支持了。
这意味着，可见的未来，永远不会有正式的道歉；也没有任何补偿方式。
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想象，两国政府中的男性都在想：“这些幸存者都是老女人，已经只有寥寥几人而已，再过五六年，他们就会死去，然后问题就会消失。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往回翻旧账呢？在未来的星辰大海中，她们的过往并不重要。”
但这正是问题所在，那些昔日饱受战争蹂躏的性命重要吗？她们值得纪念吗？
说到战争英雄，几乎绝大多数是男性，并且自动将此类行为留给挺身而出保卫国家的英雄，但是这些慰安妇，不也是如此的英雄吗？
他们不仅在日军的恶毒袭击中幸存下来，还遭受了游击队所经历的曲折待遇，他们还幸存下来讲述自己的故事，并向日本和菲律宾政府追究责任。
这种克服重重困难的生存和坚韧，本身是一种与历史遗忘的斗争，一遍遍扒开深受伤害的过往，对于谁而言都很残忍，本可以轻易放弃的她们，面对残酷的冷漠，坚持不懈地呼吁承认和赔偿。
从这个角度而言，她们即是这个国度的战争受难者，持续的斗争，也理应是这个国度的民族英雄。（相关资料，参见ABS/GMA等各大菲媒公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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